卯時一到，皇宮內午門城樓上鐘聲大起，百官魚貫入宮</p>

依古禮，太子不須上朝，除非皇帝要求或許可，但這一次，慕韜天自請上朝，讓皇帝很是驚訝，不過也該是讓這小子學習政務的時候，故而準許了這個請求</p>

待百官於殿內站定，大臣們便開始奏事，直到左相李大人稟奏北方目前物價飛漲一事，慕韜天就挺身而出，痛陳因羅剎教攔河之舉導致漕運運費上揚，百物皆漲、民生雕零一事</p>

“竟有此事？”皇帝皺眉，“當地刺史竟沒有將此事稟報？”</p>

“兒臣親眼所見，千真萬確”至於他如何親眼所見，相信父皇自然不會在大殿上質問他，只有以後再說了“兒臣敢請皇上將此事交由都察院查辦，勿枉勿縱瀆職失職之官員，令民生恢覆”</p>

都察院是一個中立的監察機構，據慕韜天了解，院內執掌官員皆對朝廷忠心耿耿，不結朋黨，因此用來對付那些顯然傾向某一勢力的地方官員們最有效果</p>

“準奏！”見太子越來越有大將之風，皇帝自然欣慰不已，何況他所陳又合情合理“太子尚有什麽事要說？”</p>

“至於羅剎教半路攔船，導致運費帶動物價飛漲一事，兒臣有一建議”這個建議，慕韜天早已和北方各大船行達成共識“朝廷於民間建立船行公會，出一人為代表，運費價格由各船行代表及朝廷代表議事訂定，以控制無理漲價同時公會每年繳交稅捐，此稅則用於訓練水軍，保護河道”</p>

由於有共同的敵人，且此事於雙方都有利，因此當他向各船行提出這個方案時，並沒有遭受太大的反對，也增加了他說服父皇的信心</p>

丙不其然，皇帝一聽他的建議，高興得一拍龍椅，“好方法！左相你認為呢？”</p>

李大人緩緩站出來，恭敬地低頭道：“太子建言甚為有理，且為國家增加稅收又能保護入民我大朝有此儲君，實為百姓之福”</p>

老臣子的稟奏到後來當然也要拍一下馬屁，但左相的話或多或少也說中了朝中官員的想法，過去他們只知太子仁和但月兌離世俗，如今太子只是微露鋒芒，就輕而易舉地擺平這麽一件大事，如何不讓他們刮目相看？</p>

然而畢竟姜是老的辣，李大人想到了皇帝沒想到的事，“不過依太子之計，要說服北方的船行，又不能激起民怨……”</p>

“李大人所言甚是，本座早已派人向各船行代表溝通過，一切沒有問題，待皇上詔令一下，公會很快便可以組織起來，依律行事”慕韜天態度從容，言語間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儀</p>

在和各船行談判時，他可是算準了天時地利人和，有了羅剎教的推波助瀾，不愁船行們不妥協何況陸老大為各船行領頭的人物，經他大力保證，各船行也不過是望風響應罷了</p>

“好！”這是皇帝第二次在朝會上叫好，足見他十分滿意太子的表現“朕馬上派人著手去辦太子足堪為大事之人才，過去未讓你上朝，倒是小覷你了”</p>

朝會一直進行至午時退朝，百官才——退下，但在眾人讚美太子的聲浪中，卻有一道眼神在暗中冷冷地註視著太子</p>

“太子足堪為大事之人才，朕倒是小看你了”</p>

師元兒老氣橫秋地坐在石頭上，壓低了嗓門，雙手往兩旁張開虛懸，學的就是皇帝在龍椅上的樣子</p>

“我學得像不像？”她調皮地向一旁表情好氣又好笑的慕韜天眨眨眼“我說啊，太子這回在朝會中大大出了風頭，全皇宮都知道了，以後誰還敢在背後批評他呢？皇帝肯定這麽讚美他的”</p>

“很像，簡直一字不差”若不是心知她不可能參加朝議，慕韜天幾乎要懷疑她是派了臥底在父皇身邊，演出臺詞居然就是父皇說的</p>

兩人再次溜出宮，已是朝會隔天，太子的事傳得沸沸揚揚，連她這幫了大忙的小爆女都頗為沾沾自喜，因此還沒走到鬧市，她便忍不住在個小竹林旁說學逗唱起來</p>

“然後呢，一定有大臣會拍太子馬屁……唔，最有可能的，就是老成持重的左相李大人，他最會討皇帝歡心了”由石頭上跳起來，她順手摘下一片竹葉，就當成了笏板，眉毛皺成倒八字，躬身垂首啞著聲道：“我朝有此太子，實為百姓之福”</p>

迎上她仿佛詢問“像不像？”的眼神，他只能失笑道：“確實如此”</p>

“接著就是太子嘍”她雖沒見過太子，但自認也能猜出個七、八成，又摘了幾片竹葉，展開如扇，立直身子揭了幾揭，接著竹扇一收，指著他淡然地道：“這回本座在朝會說服皇帝，造福黎民百姓，你厥功甚偉，是否要什麽賞賜？”話剛說完，她便跳了起來，“怎麽樣怎麽樣？太子有沒有這麽誇讚你？”</p>

慕韜天見她連太子也學，只覺有趣原來他在外人面前是這種形象？他發現自己很難在她面前維持著淡定的表情，因為她總有辦法引他發笑“這次就差得有點遠了太子不用扇的，但氣質倒是捉模到了幾成”</p>

“廢話，氣質是學你的嘛！俗話說‘武大郎玩夜貓，什麽人玩什麽鳥’,主人是什麽德性，做屬下的自然就是那個樣子你不曉得你不說話的時候，活像就快羽化成仙一樣，那種出眾的氣質可是很吸引人的……哎呀，我不會說啦！”</p>

她沒註意到自己不小心透露了些對他的傾慕之意，倒是他聽出了端倪，目光不自覺地柔和起來</p>

“所以你究竟有沒有和太子討賞呢？”她好奇地問</p>

“沒有”</p>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人啊，不知人間疾苦……”</p>

方才說他羽化成仙，現在又道貌岸然了？慕韜天被她弄得罵人也不是，大笑也不是，只能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聽她繼續說話</p>

“那你有沒有告訴太子最重要的事？”</p>

“什麽最重要的事？”他以為他所有重要的事都說了？</p>

“就是這件嘍”師元兒打量了他一眼，學著他那每每表情淡漠的臉，微一拱手咬文嚼字地道：“啟稟太子，微臣此次立下大功，完全是因為有位宮女相助，若有封賞，不如封賞於她”才學完他，她便瞪著他“你懂了嗎？這就是最重要的事啊你有沒有將姑娘我的大名給報上去？”</p>

慕韜天一時無語，好一陣子才失笑道：“太子知道你的名字”</p>

“真的？！我呢？太子怎麽說我的？”她急著想知道自己入不入得了“龍眼”若有，從今以後在後宮都能橫著走啊</p>

“他沒說什麽”見了她失望的表情，他不由得改口，“不如我幫忙把你調到東宮裏……”</p>

“不不不！千萬不要！你可剮那麽雞婆，我寧可不要封賞，也不要你把我從冷宮調走”</p>

師元兒的頭搖得都快掉下來了，急急忙忙把這人人都求之不得的好差事往外推</p>

“你不是說太子仁和，又想在太子面前有所表現，調過去不好嗎？”慕韜天那種矛盾的心態又來了，聽到她斷然拒絕，還真讓他有些受傷</p>

“我在冷宮裏自由自在，才不要卷入權力中心呢何況，也只有在冷宮裏服侍，我才能有這麽多時間陪你出宮亂走啊”</p>

師元兒一副“我都是為了你”的樣子，意外地讓慕韜天的心情又波動起來，那從來未因任何異性言語而觸動的心，竟失常的悸動了一下</p>

“那你想要什麽封賞？我賜……我幫你向太子說吧”他做好了當冤大頭的準備，就算她要什麽南海珊瑚北海珍珠的，他都不會吝惜其實賞賜她也不過分，在這件事情上，她確實有不小的功勞</p>

想不到她聽了卻是狡猾地嘿嘿一笑，“我要加俸祿”</p>

“加多少？”十倍？二十倍“加這樣”她伸出炱指與中指比了個二，“每月加二兩”</p>

“二兩？！”他幾乎是失聲叫出</p>

“怎麽？太多嗎？你要知道最近物價高漲，光憑我每月六兩，還要拿回家給弟弟，根本就不夠用呢……”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獅子大開口嚇到他了，連忙解釋</p>

慕韜天很驚訝她如此不貪心，能好好敲詐的機會，她竟然只要二兩？“這樣吧，我將你的俸祿加到二十兩如何？”</p>

“二十兩？！”這次換師元兒大叫了，她瞪大了眼，連連搖頭，“不不不，這不成，要是比領頭太監領得還多，我在宮裏就不好過了這麽著，十兩吧，這是我能接受的最高金額了”</p>

兩人居然為了一個宮女的俸祿在街頭討價還價，而且出錢那方拚命擡價，收錢那方卻抵死砍價，令慕韜天覺荒謬又好笑，不過他倒真欣賞她這種個性，後來便隨著她了“那便十兩吧咱們走”</p>

“去哪裏？”師元兒突然呆了，一方面是這十兩月俸仿佛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砸得她暈頭轉向；另一方面，太子不是解決了船行公會的事，還要去哪裏？</p>

慕韜天若有所思地一彎唇，“我們還沒替陸老大將船討回來你怕嗎？怕可以不去”</p>

“怕？怎麽可能？”師元兒一聽，立刻挺起了胸膛，“沖著這十兩的月俸，上刀山下油鍋我也去啊”</p>

＊＊＊</p>

經慕韜天與陸老大打聽，得知這羅剎教在京城有個據點，便是一座人聲鼎沸的賭坊</p>

京城裏的賭坊大多位於城東，說來也妙，如此龍蛇混雜的地方居然離東市相當近可細究起來倒也不奇怪，各家賭坊背後的勢力往往是財大勢大的王公貴族或高官貴賈，離東市近也理所當然</p>

何況，要讓有頭有臉的權貴們隱姓埋名地去賭，自然不能離家門太遠，路長就容易出問題，因此賭坊當然臨近權貴出沒之處</p>

這日慕韜天仍是一身布衣，就這麽大搖大擺地來到城東，羅剎教的賭坊人山人海，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大大方方地帶著師元兒進去，自然也沒人阻攔</p>

他們稍微晃了一下，賭局有玩天九的，有玩骰子的，還有馬吊之類的，花樣百出，看得師元兒眼花撩亂，不禁小小聲地問著身邊的男人，“你懂得怎麽玩嗎？”</p>

“不懂”他答得明快又老實</p>

“不懂你還來？”她眼睛瞪得都快凸出來，香腮微鼓，好不可愛</p>

他瞄了她一眼，控制自己不要去捏她那白女敕的臉頰，淡淡地道：“我只會玩一種”這一種，還是他出宮前臨時找高毅惡補的，一般人玩可能是憑運氣，但他這種高手來玩，可就是靠功力了</p>

“哪一種？”她不明白他如此信心滿滿的原因</p>

他淡淡一笑，將她帶到賭大小的賭桌前這大概是全賭坊最簡單的游戲了，看了半晌，連原本不懂的她也看了個半懂</p>

三顆骰子開盅，十點以上為大，九點以下為小賭大小的賠一倍，賭數字的賠十倍，若是賭到豹子，那賭率則提高到三十倍</p>

慕韜天先放了一粒碎銀到師元兒手中，讓她試試手氣師元兒第一次到賭場，什麽都十足新鮮，也不客氣便把銀子押在了“大”</p>

莊家搖完骰後開盅，一、三、四，八點小，碎銀轉眼間便消失在莊家的笑容裏</p>

師元兒哀嘆可惜地扁著嘴，見狀，慕韜天又給了她一粒碎銀，但這次他在她耳邊輕聲道:“再押大”</p>

她半信半疑地照他說了押錢，果然就開出了大她開心地大叫，又聽從他的意見大大小小押個不停，把把賺得眉開眼笑，最後甚至放棄了大小，直接把骰子押在數字上，居然也是百發百中，讓其他賭客都忍不住苞風了</p>

當朝太子帶宮女到賭坊開賭，可說是離經叛道到極點，偏偏這太子見宮女果得開心，又不斷加註讓她玩個過癮，恐怕皇帝要是知道了這事，第一個就摘了他的太子頭銜</p>

不過慕韜天倒是沒在意那麽多，他只是突然領悟為何賭坊裏人人狀似瘋狂，因為贏錢和輸錢的感覺都會麻痹人心，他見師元兒這麽開心，這瞬間也覺得肩上的重擔好似都消失了一般</p>

瞧這賭大小的賭桌都快被人翻過來了，一位膚色略黑、留著落腮胡的粗大漢子擠了過來，對著眼前銀兩都快疊成小山的慕韜天道：“我和你賭，如何？”</p>

他不對著下註的師元兒說，反而對著慕韜天說，代表他看出了這兩個狂贏的賭客根本是男方在主事</p>

慕輻天見對方來意不善，心中暗自戒備，表面上仍是淡然地道：“你能代表莊家？”</p>

只見那粗大漢子和莊家交換了個眼色“可以”</p>

就這麽一個小小動作，慕韜天心中便有了譜眼前此人雖然穿著漢服、說著漢語，但從他手上的厚繭可以看出他是使彎刀的</p>

加上對方行止作風都頗有胡風，慕韜天幾乎可斷定此人是北方狼族無疑然而羅剎教徒和北方狼族之間居然好像頗為熟識，還能代表對方作主，這其中蹊蹺就相當耐人尋味了</p>

兩方隔著桌子互相對立，由狼族粗漢執盅，而慕韜天這次依舊讓師元兒下註，自己則站在她後方</p>

此時其他賭客全都讓了開來，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難得的高手過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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